【影評】《雙手的溫柔》:愛情的極限

代表摩洛哥角逐今年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由瑪莉安圖澤尼執導的《雙手的溫柔》,描述在摩洛哥經營傳統裁縫店的哈林夫妻,日復一日對著訂單壓力,仍謹守著這項手工藝不令其失傳。一日,年輕學徒尤瑟夫的到來,乍看減輕了他們的工作重擔,一場即將蔓延開來的情感漩渦,才正蓄勢待發…

電影生動地描摹了這對夫妻的相處日常,太太邁納看來是較強勢的一方,對尤瑟夫嚴厲異常,對奧客不假辭色,隨著劇情推衍,你會發現,她的強勢其來有自,對客人的嚴厲,在於即便哈林認為趕單是職人本分,邁納仍不想看到老公被惡意刁難,而對尤瑟夫的嚴厲,非僅只因為他是新人,更在於邁納看到老公和尤瑟人兩人眼光間的曖昧,她必須防備,這個她倒追來的老公,有天會變心而不再屬於她。

《雙手的溫柔》預告:

《雙手的溫柔》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的陪伴

看電影的時候我不住在想,愛是什麼?婚姻是什麼?我們早已看到哈林一次次地穿梭公共浴間與男人做愛,面對老婆晚上的求歡,他將老婆臉轉向另一側,機械式地交了作業,臉上的悲苦卻盡顯我們眼中。若然不愛這個人,為何要跟她結婚?但看到後面當哈林對尤瑟夫道出自己的身世時,我們完全可理解哈林對邁納的愛已超脫了單純的愛情,哈林生母難產而死,父親對他盡是鄙視,惟有邁納陪他走過人生的低潮,娶她不是家族壓力,不是義務和責任使然,而是一種回報,一種成全。

但是這樣的愛開始或許能勉力為之,時日久了,變數增多了,他終究要面臨考驗。哈林對得了乳癌臥床的邁納說著:「我很想要壓抑這種感覺,但我壓抑不了。」邁納溫柔地回說:「我沒有見過像你如此純潔而高尚的人,勇敢去愛吧!」邁納或許早就知道老公喜歡男人,卻始終不說破,給丈夫留最後一點自尊,因為她深知一旦說出,會如同丈夫對她說的:「很抱歉我讓妳蒙羞,玷汙了妳。」

《雙手的溫柔》電影

張曼娟在《愛一個人》書裡面寫道:

「如果想長長久久愛著一個人,一直在一起,理解是很重要的吧。不是我想像或期待的樣子,而是愛人真正的樣子。真實的性情,真實的陰暗與寡合,都能理解。而後,我仍想和這個人在一起,仍為了這個人怦然心動,仍希望自己帶給他最多的幸福。於是,我才能說,我愛一個人。」

我想,邁納對哈林的愛,就做到了真正的理解,愛他真實的樣子,愛他真正的陰暗,甚至鼓勵他將這分陰暗轉向成愛人的動念。這在有著嚴謹教義背景的摩洛哥社會,更屬難得。

承接了完足飽滿妻子的愛,哈林壓抑內心真正的感覺,而始終謹守他的底線(肉體出軌,但情感仍努力忠於妻子),就更令人看了不忍。他並非只因妻子身罹絕症同情她,他對邁納的不離不棄令人感動,更感動的是他也想成為當年幫過自己的妻子那樣的人。婚姻對他們來說,不只是一紙契約,一份責任,更是一種互相扶持、相濡以沫的陪伴,兩人對彼此愛的艱深,在此展露無遺。

《雙手的溫柔》劇照

讓死亡的陰影降至最低,讓愛的極限發揮至最大

學徒尤瑟夫的角色,編導大可令其有大作文章的機會,編導不此之圖,只讓他靜靜地淡入這家人的生活,隨之淡出,繼而又走進他們倆的生命。導演不要奇觀的展演,不要過多的肉體裸露和男男交媾,他更希望觀眾能走進這三個人的內心。尤瑟夫對哈林示愛被拒憤而離去,一周後仍擔心他們店鋪的情況復返關心,已足以體現他的敦厚。邁納在病床上對自己先前誤解尤瑟夫的事道歉並請求原諒時,尤瑟夫哭著走出房門,他內心更祈求邁納的原諒:我是如此愛著妳的老公,但又不忍見妳這副模樣,妳要我怎麼說出?

在愛情面前,他們都很軟弱,因為世俗眼光和其他因素,而欠缺再進一步的勇氣,但同時他們也很堅強,因為縱使知道自己所愛非人,他們仍勇敢去愛。《雙手的溫柔》自始至終對角色都保持著平視的態度,不去批判,只是默默地呈現他們的道德困境和情愛掙扎。

《雙手的溫柔》金馬奇幻影展

縱然死亡的陰影籠罩本片,導演卻不讓癌症成為煽情的籌碼,而用超越生死的胸懷,讓死亡的陰影降至最低,讓愛的極限發揮至最大,一場三人家中起舞的橋段,無不展示了導演對人的理解、尊重和包容,才得以成全這樣的場景。片中充斥了各種雙手的意象,無論是三人縫製衣服的手,哈林夫妻互相撫觸彼此胸膛的手,或是哈林環抱尤瑟夫頸項的手,都拍得如此真實、溫暖而深刻,堪稱我看過電影最會拍手的一部。

《雙手的溫柔》在金馬影展播放時已有不錯的口碑,不少觀眾更紛紛紅了眼眶,希望日後院線上映時,也能有不錯的成績。誠摯地推薦這部今年金馬奇幻影展我最喜歡的愛片給大家,相信屆時每個人看完,都能從片中找到不一樣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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