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字數破百萬,造冊成兩大本,共計一千三百多頁的《模仿犯》,故事內先後有多達 43 位角色輪番上場,有些與案件難分難捨,有些則僅沾上邊作為旁觀者,然而,共通的是他們在這場「連續殺人秀」中體會的集體恐懼、自我叩問,以及對於「何為惡」的省思。
與其他多數推理小說不同,《模仿犯》探討的是「無緣無故發生的惡,純粹的惡意」,沒有動機、沒有理由、沒有模式,唯有被兇手視為「愉悅」的殺人表演,將受害者作為「演員」、殺人手法為「劇本」的挑釁。
《模仿犯》另一與其他推理作不同的,是推理不為主要吸引眼球的手段,而是「社會派」作家對於犯罪全方位的探討,每個角色,不論受害者、加害者、兩造家屬、共犯、媒體、警察、觀眾市井小民,都有極為細節的描繪。
不以推理為娛樂,探討層面深層的經典著作《模仿犯》,在篇幅上其實已嚇退了不少書迷,更不用說一般的民眾,因此對於它僅僅是聽聞過,或者從其他已問世的改編影視來認識。
作為與報導文學有著不相上下的扎實度的小說,更遑論《模仿犯》故事推進是藉由每個角色日常生活以及心理側寫展開,戲劇高潮處不多,中段即知道兇手,後段則探討社會性問題,加上文學讀者與影視閱聽者專注點與興趣的根本性不同,改編成影視相當有難度,除非是以偽紀錄片形式去做才能貼合每位角色的深層內心。

《模仿犯》原作厚厚兩大本
《模仿犯》曾有兩個版本的影視改編
2002 年由中居正廣擔當主角的電影版本《模仿犯》,因企圖在兩個小時內盡可能塞入近 43 位角色,而讓角色淪於功能性扁平,失去敘事的流暢度讓觀眾霧裡看花而口碑不佳。
2016 年中谷美紀與坂口健太郎主演的電視劇版本《模仿犯》,上、下兩集片長近四小時,以及角色銳減近三分之二,加快案件偵查的速度,並調整細微犯案手法增加戲劇張力,被影迷稱「忠於原作」得以板回一城,但在角色心理的厚度仍較為空泛。

2002年《模仿犯》
事實上,《模仿犯》的劇情相對於阿嘉莎這類本格派推理作家擅長的技術性殺人情節而言,算是平淡如水,因此如何改編這套經典文本,以什麼角度做取捨與添加便成為了影視化的看頭。

2016年《模仿犯》
台灣版《模仿犯》影集前兩集,帶來了與日本大相逕庭的氛圍,比起到了中後段才揭曉兇手的企圖與實體輪廓,一開頭便下足了猛藥,告示著「與惡為伍」遊戲的宣言,而後才一一倒序揭露角色群的背景與人設個性,並隨著每集節奏來到尾聲,再加速推進衝進懸念中吊足觀眾胃口,有著讓人本能按下 Netflix 標誌性「下一集」鍵的實力。
然而,有四大點與《模仿犯》原作相當不同、在地化後大規模的更動,讓人好奇這樣的改編,是否能與原作「殊途同歸」成為人性側寫的經典之作?
台劇《模仿犯》改動一:新增檢察官角色
《模仿犯》原作透過各章節角色們的日常生活描寫塑造其個性,直至案件爆發而相互邂逅影響,延伸出罪惡感、欺瞞、支配等關係,觀者的角度是多重而非主觀的。
然而,台灣版《模仿犯》新增加由吳慷仁飾演的郭檢察官,成為聚焦各個角色的中心,以其「正義、正直」的價值觀來檢視與案者,甚至一開頭就揭示了兇手與檢察官正在玩一場「鬥智」遊戲,顯現台灣版《模仿犯》的定位可能擺放在如何為觀眾製造一波又一波的刺激,而非內心層面的探索。
但在第一集中閃現的郭檢菜鳥時期看似不堪的回憶,仍能讓人拭目以待郭檢是否有著黑暗面,將會被兇手引導至「純粹的惡」嗎?
台劇《模仿犯》改動二:加入台灣 1990 年代掃黑行動
依據《模仿犯》原作者宮部美幸的訪談,選擇 1990 年代作為故事背景是因當時日本遭逢了一連串恐怖的社會事件,集體深埋於恐懼之中,譬如:「奧姆真理教毒沙林」事件、「宮崎勤連環綁票」事件等。2016 年的日劇《模仿犯》版本將時間軸拉到了拍攝當時的年代,故事其實依舊能成立,但台灣版本仍固守著時代背景,並在劇中加入了當時標誌性的政府掃黑行動。
在台版《模仿犯》前兩集中「掃黑行動」伴隨的,不是當時台灣「錢淹腳目」延伸的「為錢勒索的撕票案」,而是聚焦在出入聲色場所而發生的失蹤案。「掃黑行動」目前看來僅為時代背景以及交待郭檢剛正不阿的形象,淪為功能性事件有些可惜,但若在後幾集再次出現並成為伏筆,將會是台版《模仿犯》的看點,或能成為有別於日本版探討「家庭問題、社會安全網的崩塌」之外,點出更在地的台灣社會問題。
台劇《模仿犯》改動三:受害人親友的背景轉變
在原作以及日本版《模仿犯》中,一位主要受害者的祖父經營著豆腐名店,但因人們不想沾染不幸而不光顧讓生意一落千丈 ; 台灣版將祖父的背景調整為宮廟主委,這樣的更動要如何引導出社會對於受害者家屬的歧視?宗教背景是否在此劇中扮演重要元素也令人好奇。
此外,主要媒體記者的角色,在《模仿犯》原作僅為旁觀者,但台灣版的則為受害者朋友,在報導上的道德與私情,可能因朋友身份的移情作用,而較難探討出新聞從業者對於自己是否為「殺人共犯」的省思,除非有其他媒體配角能來取代原作這部分的討論功能。
台劇《模仿犯》改動四:兇手貌似為核心角色
《模仿犯》原作中,兇手的真面目讓人驚訝,但驚訝的點並非他在主角群裡偽裝得多好,而是他是一個徹頭徹尾在前段故事都沒有出現過的人。但台灣版《模仿犯》的節奏,在前兩集便不斷營造出身邊的人都有可能是嫌疑犯的氛圍,若真的是主角群裡的人,勢必與其他角色或多或少有動機上的牽連,又該如何去靠近「無動機純粹的惡」的原作想法?
依據 Netflix《模仿犯》前兩集的搶先看,能發現台灣版與原作其實已經是不同的故事,《模仿犯》後面幾集將如何發展?會回到宮部美幸的創作初衷為觀眾帶來感官娛樂之外、對於人性震撼的後座力嗎?讓我們繼續看下去,四大更動是傑出的一手,還是僅是拙劣的模仿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