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如今，外界不斷渲染基努李維 (Keanu Reeves) 是一位愛狗人：比如無數的「動我狗者死」的 meme。但事實上，李維在大銀幕上曾經踢飛過一隻狗，只是大家只記得《捍衛任務》(John Wick) 而已。大家忘記的事還有很多，忘記李維在《捍衛戰警》(Speed) 之前，拍過一部無比經典的動作電影；忘記這部電影帶動了跳傘風潮；帶動「戴著總統面具搶銀行」風潮。這部偉大的電影是《驚爆點》(Point Break)，2021 年喜迎 30 週年紀念。

 

《驚爆點》融合過多 80 年代動作電影狂氣的警匪動作片

1991 年 7 月 3 日星期三，萬眾注目的《魔鬼終結者 2：審判日》(Terminator 2: Judgment Day) 上映了，首週票房就超越第二名 3 倍。 9 天後，所向無敵的卡麥隆製作的第二部電影就要上映——他的妻子凱薩琳畢格羅 (Kathryn Bigelow) 執導的《驚爆點》上映了。30 年後，《魔鬼終結者 2：審判日》從票房、觀眾認知度、對影史的影響等等角度，似乎都超越了《驚爆點》。直到 2015 年，《驚爆點》的重製電影《飆風特攻》上映了，這也許才讓少數觀眾回憶起 24 年前的這部電影。

《驚爆點》的劇情，似乎過多融合了 80 年代動作電影的狂氣。前美式足球球員、現在是新人 FBI 探員的猶他（李維飾演），跟著老鳥帕帕斯（由常演壞蛋的蓋瑞布希飾演）一起追查奇特的銀行搶案：劫匪戴著歷任美國總統頭套，而且首領還戴著上一任總統雷根的頭套。但這群劫匪不是單純的貪財之徒，猶他發現，他們似乎是由衝浪高手波西（派屈克史威茲飾演）為首的一群極限運動高手（那時甚至還沒有 X-sports 這個單詞）。藉由臥底，猶他深入這個追求刺激的團體，卻不自覺地被波西的個人魅力與人生觀所吸引……他能夠緝捕這位亡命之徒歸案嗎？

這不是什麼峰迴路轉的劇情，凱薩琳畢格羅本來也不是透過劇情複雜度唬弄觀眾的導演，這位導演不像卡麥隆那樣追求特效極限，她的電影劇情一向簡單直覺——《21 世紀的前一天》(Strange Days) 是個特例，因為那是卡麥隆寫的劇本。

《驚爆點》的劇情不是重點，角色才是重點，畢格羅在這個廉價動作電影的框架裡，塑造了兩個極富說服力的角色，而且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猶他與波西都極富魅力，他們引領觀眾，進入一個善惡模糊、僅有腎上腺素不斷狂湧的加州地下社會。

 

慧眼挖掘基努李維的真正魅力，於《驚爆點》徹底展現

這本來會是一部雷利史考特 (Ridley Scott) 的電影，本來會由強尼戴普 (Johnny Depp)、方基墨 (Val Kilmer)、或是查理辛 (Charlie Sheen) 主演，史考特大大最後放手不回頭，而以上提到這三位青壯男星，一個比一個狂野，而他們都有某種程度的票房吸引力。理論上，無論你好哪一味，他們看起來都比基努李維稱職許多。對於觀眾來說，李維那時的代表作，是《阿比和阿弟的冒險》(Bill & Ted’s Excellent Adventure)……一個傻里傻氣的搖滾小伙子，他要如何駕馭猶他這個怒火衝腦的角色？

最爆笑的是，《驚爆點》上映一週之後，李維的新電影《阿比阿弟暢遊鬼門關》(Bill & Ted’s Bogus Journey) 就上映了——連續兩週都能看到李維的新電影，而幾週前兩部電影同時就在市場上宣傳……觀眾根本分不清李維是呆萌還是熱血。但是，畢格羅卻很清楚：她不要邪氣逼人的戴普、不要狂野如搖滾巨星的基墨、更不要私生活比角色更浮誇的查理，她一心一意只要「涉世未深」的李維。因為她不需要能夠鎮住場面的男主角，但她需要一具新鮮的肉體。

事實證明，畢格羅在 1990 年就看出了基努李維的魅力特質，李維從來不以演技著稱，即便他如今已經將近 60 ，看來歲月卻沒有豐富他的表演技巧，他一開口，總會令人感到某種不符年齡的青澀。但是，《驚爆點》不需要李維講出長篇大論的台詞——你在衝浪或跳傘時還能發表什麼演說呢？畢格羅清楚，李維的肢體動作能夠代替他本人發言，你能在《驚爆點》大量的追逐橋段裡，看到李維亡命三郎似的「演技」——他像是沒有痛感一般、盡力地奔跑，然後撞上什麼東西、翻倒後又爬起來、咬緊牙根繼續狂奔。

李維太晚出生了，他在默片時代會是更受歡迎的演員，那是個靠肢體動作與面部表情傳達情感的年代，而每部電影其實都是動作電影。往後，李維每部受到歡迎的電影，都是要他動手不要動口的動作電影，因為他能用拳腳表達悲傷、憤怒與決心；用撞得頭破血流，證明自己真的很愛那隻可憐的米格魯。《驚爆點》也是，李維在電影裡表演的運動，他在開拍前一個都不會。而為了這部電影，他去學習衝浪、跳傘（那個年代跳傘還沒那麼普及）、格鬥、甚至如何舉槍——《阿比和阿弟的冒險》可不需要他開槍。

猶他這個角色的背景設定給了觀眾一點線索：他原本是俄亥俄州立大學的美式足球員，而俄亥俄州並不靠海。來到洛杉磯這個花花世界、遇見波西這樣的衝浪高手，對猶他來說，是打破他僵化人生的契機。他原本可以成為球場上的巨星，卻成為了無趣的 FBI 探員，而 FBI 是個不愁吃穿的鐵飯碗……他可以在這個位子坐個十年二十年，如同他的搭檔帕帕斯一樣，成為一個被世故逼瘋的厭世大叔。這樣其實也不錯（天天叫你考公職的父母也這樣想），問題是，猶他並不這麼想；問題是，波西更不這樣想。

畢格羅的成功，是讓李維與派屈克史威茲充分理解他們的角色。當被問到《驚爆點》的電影主旨時，李維表示：

「我猜這部電影是關於一個男人、與他的信仰系統如何崩潰，然後再次重建，而在過程中這個男人重新認識了自己。」

而老資格的史威茲回答：

「《驚爆點》是對我們現代美國社會的宣言，描述我們如何放棄自己、成為這個巨大系統的一個小螺絲釘，忘記我們其實可以堅持做自己。」

 

《驚爆點》裡，派屈克史威茲所詮釋亡命不羈的波西

波西是反社會的代名詞，他並不特別喜歡搶銀行，至少不比跳傘或衝浪喜歡，他只是喜歡搶銀行的那種刺激快感，而為此他甚至可以付出自己的性命，只求每分每秒都達到顱內高潮：《驚爆點》最有趣的一個小段落裡，他們剛得手一筆搶案，同時被猶他發現了。他們駕車逃逸，過程中卻不得不棄車逃亡。在後有追兵的狀況下，他們來到加油站，搶到了車子……但是，波西沒有馬上開車逃跑，他停下來，點燃了手中的油鎗，然後點燃整座加油站。

加油站爆炸了，這讓波西能逃得更順利嗎？沒有，猶他因此追上了他，而同伴也拋下了他，但觀眾看不到波西露出任何後悔的表情，史威茲飾演的波西繼續跑著，穿越別人的住家與院子，似乎住宅區是他的跑酷遊樂場——波西毫不介意打擾良善市民的歲月靜好，他嘲笑著這樣安穩的美國夢、願意不擇手段撕破這層虛偽的假象。

波西逃跑不是為了躲避追捕，而是享受逃跑過程的刺激快感，他在過程中抱起別人家的狗，往直向他衝來的猶他丟去，而猶他——你認為愛狗的約翰維克前世——用力一踢，畫面傳來一聲狗狗的哀號。

波西從來都不害怕被捕，某種程度上，這個脫胎自 80 年代 B 級犯罪電影的狂徒，在《驚爆點》裡被賦予了宗教意義。他像是急著向所有人開示的聖徒，想讓大家理解，服從社會組織只會扼死自己，而你可以不用做一個被人蹂躪的螺絲釘。死追不放的猶他，慢慢地被這個獵物轉化了價值觀——最終成為了信徒。

要注意的是，波西的反社會手段是真正的反社會，他搶銀行不是為了劫富濟貧、他燒加油站也毫無目的，畢格羅想告訴觀眾，波西是個不折不扣的反派，你無須為他開脫——儘管你已經被他迷住了，想看他逃出法網。

觀眾跟猶他一樣，價值觀隨著觀影過程逐漸轉變，別忘了，這部電影毫無說教——主角們的台詞並不多，而觀眾在快速剪輯與鏡頭切換間，中了畢格羅的招。別忘了，這是一部純然的動作電影，但是你在看完後的某一天，才會突然驚覺，你看了一部充滿顛覆意識的挑釁電影，而且你已經愛上它了。

 

凱薩琳畢格羅的導演才華

從另一個角度，《魔鬼終結者 2：審判日》也打敗了《驚爆點》：卡麥隆後來與畢格羅離婚，轉而與《魔鬼終結者 2：審判日》女主角琳達漢彌頓結婚。但即便分手，卡麥隆仍然崇拜這位才華比他更高的導演。

「畢格羅始終是個偉大的導演，我終究了解她是個跟我一樣好的導演……甚至應該比我更好。因為她真的懂得從角色開始發展故事，而這是她最堅持的一件事。」

多年後，畢格羅的《危機倒數》(The Hurt Locker) 在奧斯卡擊敗了《阿凡達》(Avatar)，拿到了年度最佳電影。而另一方面，在金球獎頒獎典禮上，《阿凡達》卻擊敗了《危機倒數》，站在台上領獎的卡麥隆表示自己很驚訝，因為頒獎前他一直覺得，這個獎一定是屬於凱薩琳的。

 

30 年過去了，《驚爆點》仍值得你再看一次──

這部電影可以再花四千字介紹——我們甚至還沒有談到神奇的派屈克史威茲。但是我已經說得夠多了，這部電影幾乎沒有可以挑剔的部份，而即便在 30 年後的現在，你再看這部電影，也不會感受到它有任何不合時宜之處。2015 年重製的《飆風特攻》，特技動作的困難度更上層樓，但是，它比不上《驚爆點》，因為，《驚爆點》在精神層面，帶領觀眾衝向理智崩潰的那一點，然後還給觀眾自由的感覺……30 年來，你找不到太多這樣的好電影。

（＊2023/3 新增）根據片商車庫網站資訊，《驚爆點》安排自 2023 年 3 月 3 日起重回全台灣大銀幕上映，實際演映場次時段等細節，依片商及各戲院最新公告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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